第6节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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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在宫里浮沉十几载,从小太监熬起,给失势的贵人递过白绫,为窥探秘辛的宫女灌过鸩酒,也下令打断过其他太监的骨头,却从来没有人敢握住他的手,将脸埋进去涩涩地哭。
  听着有一下没一下的乖巧的吸鼻子声音,他竟然不觉得恶心。
  小宫女如三月桃花瓣般年轻的脸颊无疑是柔软的,和他的手的触感形成极强烈的反差。
  段荣春虽然做到宦人之首,但他也是从粗使太监起来的。早些年每日做工,可惜了他手型清秀肤色白皙,掌中的茧子却又硬又深,但他也没有去掉它们的打算。
  现在,那张娇嫩的脸未隔寸缕地触及他的掌心,泪水一粒粒滚进他手里。
  那眼泪好像有温度,从她身上渡到他身上。
  有些灼热。
  他的手不适应地抖了下,这次不仅仅是尾指了。他能感觉自己的后背到掌心都紧张地绷紧。
  但双杏没注意到他的反应。
  她哭了一通,脑子里却混着各种奇怪的想法:她一边想,还好段公公没醒过来,不然也太丢脸了;一边又想着真不该错怪小德子,他竟能在她缺了蜡烛时想着送蜡烛;还想着娘娘、安兰、过年……
  过年……她总是陪娘娘过的,皇上每年设了宴,也是早早离席。惹得那明明称是在举办家宴的大殿上的欢声笑语也那么虚假苍白。按照娘娘的话说,多待一刻都是折磨。
  家宴,原来竟是一个男人和几十个女人出席的。那几十朵花有的争奇斗艳,有的心如死灰。甚至还存在着另外几十个女人求而不得,另另外几十个女人求都没资格求。
  虽然这些双杏总是搞不清,却坚定了她今年过年时要来废宫守着段公公的心。
  猝不及防地,那张脸离开了段荣春的掌心。一个身影轻轻吹灭了蜡烛,为他仔细地掖好被角。
  他竟然在她离开的时候,有种诡秘而不舍的感觉。
  影影绰绰,他看着她的背影,不太高,却也不算太纤弱。淡蓝色宫裙似乎大了些,挂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。
  那晚直到深夜,段荣春也没有睡着。
  毕竟也是睡了将近半个月。他艰难地试图侧过身。
  如果忽略掉腿上还隐隐作着的痛,他已经能起身了。
  那么几缕月光从窗缝中照进来,看起来是那么温柔缱绻。
  段荣春记不起来他有多久没有仰望这宫里的月亮。
  月亮和太阳,都是那么平等,无论你在乡野或是皇宫,看见的都是一样的。
  只不过是,没有几个人敢直视太阳。就好像没有几个人敢与心中真实的自己对抗。
  他胸口翻涌起一阵火热,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。
  他扶着床头起身,抽下那窗闫便要开窗。
  ——窗外寻不着圆月,只有一弯小小的月牙,静静地高挂在这夜空,等着人来赏它、赞它。
  自然也是,腊月初,怎么可能有圆月。段荣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看着这久违的月亮,有的人看它是芽儿,娇嫩的、易碎的,在他这里就全变成了冷月弯钩。
  那把小钩子是狡黠的,划开他的心寒心烦,哗啦啦落下一个陌生人的笑、声音、泪珠……
  冷风一吹,他头晕眼花地躺回了原处,久久思忖,忘记了关窗。
  双杏回厢房时安兰已经睡下了,她甜蜜地笑着,搓了搓被冷风冻红的手,将安兰枕边的蜡烛吹灭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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